韦明铧：虞美人曲与虞姬——扬州群芳谱之三-凯发一触即发

■韦明铧

在古代美人中，虞姬属于忠贞而又壮烈的那种。一说她是沭阳颜集镇人，一说她是常熟虞溪村人，总之她容颜绝世，才艺并长。在楚霸王四面楚歌之际，她至死陪伴在项羽身边。史书没有写虞姬的结局，后人推断她在楚营自刎而死。

我在安徽灵璧拜谒过虞姬的墓。墓离大路不远，路边有林，林中有墓，墓前有碑，碑上有联：“虞兮奈何！自古红颜多薄命；姬耶安在?独留青冢伴黄昏。”肃穆凝重，令人恻然，绕墓一周，以寄悲悼。墓旁原有虞姬庙，内塑项羽、虞姬像，早毁。民间相传虞姬自刎后，项羽带着她的遗体向南驰走，不料汉兵追至，项羽只得单身突围。虞姬的遗体被楚兵草草下葬，此处便称为虞姬村。

我由此想到因虞姬而产生的名曲《虞美人》。唐人《教坊记》已有《虞美人》曲名，南唐后主更以《虞美人》作词，清代《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》收有《虞美人》曲谱。这些《虞美人》曲谱不尽相同，但在扬州清曲中一直有《虞美人》曲牌。《虞美人》在扬州的流传，会与项羽和虞姬有关吗?项羽与刘邦争夺天下，项羽以为自己必胜，将未来的京都定在广陵，因为此地江河都汇，故名“江都”。如同夫差未必携带西施到过邗城，项羽也未必携带虞姬到过江都，但和西施的“小苎萝村”相媲美的是，虞姬也留下了“虞美人曲”佳话。

《虞美人》为扬州清曲传统曲调，如歌如泣，亦柔亦刚，感人至深。它的格调，和京剧《霸王别姬》中虞姬剑舞的风格颇为相似。在《霸王别姬》中，虞姬虽然双手舞剑，但她的动作却柔情似水。在力能拔山的西楚霸王面前，虞美人无须炫耀武艺，她不过是在心爱的人面临死亡的前夕，在军营这种特殊的场合，用青锋这种无情的道具，来表达自己对人生的无限眷恋和对命运的不尽感伤而已。项羽那时的心情肯定是糟透了，而虞姬能做的，就是稍微为他分一点忧，解一点愁。虞姬的剑舞是为了表达情意的缱绻，不是为了显示武艺的高强，所以《虞美人》一曲有怨而不怒、悲而不伤之意。

《虞美人》虽然到处传唱，但与扬州有着特殊的因缘。虞姬的故事，本来就饱含生死离别之意，奇怪的是相传自然界还有一种能随音乐旋律舞动的“虞美人草”。明人冯梦龙《情史》记载：“姬葬处，生草能舞，人呼为‘虞美人草’。”我住在西门贾庄时，曾经种过虞美人草，一名虞美人花。虞美人花与罂粟花相似，不同之处是：罂粟全株被有白粉，虞美人花表面光洁；罂粟叶子基部抱茎，虞美人花叶子基部不抱茎；罂粟花大而鲜艳，虞美人花小而单薄。

冯梦龙说虞美人草“能舞”，这件事也与扬州有关。宋人沈括《梦溪笔谈》记载，扬州高邮有一位桑宜舒，性知音，他听说有一种虞美人草，听到《虞美人》曲调就枝叶摆动，如同跳舞，若弹其他曲调则不动，试之果然。后来桑宜舒潜心研究《虞美人》乐曲，发现它属于吴音，凡用古琴弹奏吴音，虞美人草就枝叶舞动，所以这一琴曲也称为《虞美人操》。沈括在《梦溪笔谈》中写道：“‘虞美人’一名，在乐府中曰‘行’，在植物曰‘草’，在琴曲曰‘操’。考其原，皆由项王‘虞兮之歌’而得名也。”因此，“虞美人曲”和“虞美人草”之间有割不断的渊源，而《虞美人》乐曲和扬州的关系也耐人寻味。

虞姬擅歌。据司马迁《史记·项羽本纪》记载，项羽和刘邦逐鹿中原，自知大势已去，在突围前不得不和虞姬诀别。司马迁的原文是：“有美人名虞，常幸从；骏马名骓，常骑之。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，自为诗曰：‘力拔山兮气盖世，时不利兮骓不逝。骓不逝兮可奈何，虞兮虞兮奈若何！’歌数阕，美人和之。项王泣数行下，左右皆泣，莫能仰视。”虞姬和项羽的歌词，司马迁没有记载，幸而《楚汉春秋》有载。在项羽悲歌“力拔山兮气盖世”之后，虞姬和歌道：“汉兵已略地，四方楚歌声。大王意气尽，贱妾何聊生！”

唐代教坊曲《虞美人》无可稽考，宋人蒋捷《虞美人·听雨》却是传世杰作：“少年听雨歌楼上，红烛昏罗帐。壮年听雨客舟中，江阔云低，断雁叫西风。而今听雨僧庐下，鬓已星星也。悲欢离合总无情，一任阶前，点滴到天明。”扬州清曲和其他曲艺形式一样，多取材于历史、传说、小说的故事。如《梁红玉》取材于历史人物，《孟姜女》取材于民间传说，《三国》《水浒》《红楼梦》取材于古代小说，而扬州清曲的传统曲目《霸王别姬》就是《虞美人》曲牌所本。

作者简介：

一级作家，扬州市政府表彰的当代文化名人，扬州市名师工作室导师。出版著作七十种。获得国家图书奖、华东图书奖、华东田汉戏剧理论奖、中国曲艺最高奖——牡丹理论奖。